Memorial E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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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3 挖沙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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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7 01:30: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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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晨曦初阳 于 2024-6-6 18:34 编辑
偶然发现居然诈尸了,虽然没有原来的信息了不过我的文都是习惯本地存储的(ゝ∀・)

虽然征文肯定是不会有结果了,但是还是想要发给大家看看!
三篇文章分别是参与茶馆23暑期活动,周创版11月活动和茶馆24龙年将迎活动
祝大家看得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复制不了原排版,没有精力手动排版了,抱歉QAQ)





《沙洲雨露》
茫茫沙海,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四处皆是那如同碧蓝晴空中那太阳一般的火红。我只希望会有一天这烈阳能够稍稍休息上几日,让那雨云聚集在一起下一场畅畅快快的细雨,让沙子都变得润润的。
自我出生一起,我就从未离开过这片沙漠。这座村子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也像是一座监狱。没有人敢走得太远,那沙漠就好似死亡的绞索一般不可触碰,把我们拘禁。村子里的四五十位村民大多像我一样,被那口唯一的井滋润着,苟且着,祈祷明日的气温不会把地里的庄稼蒸熟。
好在这还是清晨,还算不上是一日中最难熬的时候。
“哟,沙洲,又在看天空啦?能不能告诉咱,还有多久会下雨呀?”拿着镰刀的老农见我在那一动不动,停下来说道。
“不好说,云太少了,还得继续等着。”
“唉,没办法的事情,下雨在咱这种地方半年才有个一两次哩!咱村里就你一个图书管理员啦,数你明白的东西最多。要是有关于雨水的准信,可不要忘了告诉咱!这庄稼呀,就等着那场雨啦!”他笑呵呵地走开了。
也罢,这样下去也只会被那毒辣的太阳晒成焦炭罢了。我转身回房,坐在桌子前继续研究起那仿佛堆成了小山般的书。
“河流与海洋是存在的,这世界上不只有沙漠。”我自言自语道,“不少书和传说都指向这一点,按照一些气候书籍上的知识以及对村庄周边的测绘…往北走有很大概率走出沙漠——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一个沙子组成的星球的话。”
不知不觉,就已经在书丛中度过了上午。
正午,炎热的温度正摧残着我的食欲,我一点点吃下这碗兔子煲,然后抬起头缓缓望向远方——那边的沙洲,是否也有像我们一样的孤独村庄?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海——那岛上的人儿们,是不是也会觉得这颗星球遍布咸水,平淡而毫无变化?
时间在思索中渐渐离去,阳光也渐渐从西面的窗户射入,令玻璃杯反射出了一点点金光,这才终于把我从思绪中拉走。看样子是下午三点了,聚集时间,也该宣布那件大事了。我把手制的简单指南针放进装满了水和干粮的腰包,然后轻轻推开了木门。
仍是同往常一样,聚集点位于村庄中心的水井。碧蓝色而象征着生命的水却反射着象征死亡的阳光,这确是一个巨大的反差。农民们在那里算计着用水,而工匠则分享着今日在矿井中的所得所获,今日本就是平凡的一日。
“咳咳,我想给大家说一件事呀!我仔细研究了许多书,我认为一直往北走能够走出这片沙漠!我会在今晚天气变凉之后出发,如果我回来了就代表希望确实处在北方,若是没有回来…请为我立下墓碑。就是这样。”
“你还很年轻,不要想不开。”早上那位老农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沙漠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能在那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水,你只能慢慢地等待你的死亡!这还不是最令人畏惧的,正午的阳光足够把你活活蒸熟,哪怕你走在地上也有可能踩踏一团浮沙而跌落悬崖,被满眼的黄色活活掩埋!哪怕是没那么炎热的夜晚,遍地的尸壳也会把你生吞活剥。况且,你有想过沙尘暴吗?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
“我准备了足够的物资,也有办法扫清藏在地里的浮沙。若是太阳想要阻止我,”我举起了一把折叠羊毛伞,“我也不会因它停下脚步。”
“曾经有人比你准备的更充分,但他没有回来。孩子,你可想清楚了?”石匠也上来劝了一句。
“那又如何?总得有人去牺牲。我们在这烈阳、干旱与沙尘暴中失去的还不够多吗?凭什么我们要忍受这听天由命的日子?我们都是阴沟里的虫子,但总得有人仰望星空!”
“祝你好运。”皮匠递给了一套皮革装备。
“愿你成功,来,这个透气。”盔甲匠为我穿上了锁链护甲。
“希望永存。”那位老农也往我的背包里塞入了一捆面包与几个水瓶。
“我们等你回来。”武器匠递给了我一把发着紫色光芒的铁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剑上的紫色光芒舞动着,跳跃着,仿佛赋予了这把剑灵魂一般,闪烁而流动。不知为何,我感觉这把剑更加锋利耐用,仿佛还带着丝丝火焰以及可以击退一切的冲劲。
“还有我!”
“后生仔,接住了!”
无数村民的声音与祝福淹没了我。
傍晚,温度渐渐转凉。我挥着手与村民们道别,然后踏上了这段注定孤独的旅途。远方的沙丘一点点吞没了骄阳,连天空都被染成了金沙般的橙黄。时不时还能看见几朵孤独而悠然的白云,就好像是我。
层层叠叠的沙丘,在夜色的笼罩下渐渐失去了白日的金黄。我想,书中所写的丘陵大抵就是这样,只不过是山丘们换上了绿色的大衣。远远地滚过来几团风滚草,它们总是蜷缩成一团,干枯而没有生气。微风带起的不只是风滚草,也有一点点细沙被裹夹着飘浮,令她们一时间睁不开眼。但沙漠的风儿总是少见的,每次轻拂都需要许久的等候,但若风儿真开始聚集,则又象征着一场危机的来临。
夜深了,明月高悬于夜空,为这漆黑无比的沙洲带来了一丝丝光亮。无数星点镶嵌于黑色的天空幕布上,好似在闪烁,我想星星们也需要眨眼休息。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条乳白色的丝带,那便是银河,裹夹着无数颗星。那星星中,是否也会有如我一样的人儿处在无垠沙海之中,燃烧着生命寻找那一丝丝希望的雨露呢?
摸着黑,用羊毛搭好了一座小巧的帐篷,然后躺了下去。沙漠总是安静无比,还好有一丝丝风声作伴,却又带来了夜晚的凉气。沙漠的昼夜就像是一对性格相反的兄弟,时而热得令人汗流浃背,时而又令人感到寒冰刺骨。好在皮匠早有为我准备,看来这次出行亦或是我的生命之延续确实是来自每一个村民的祝福与努力。
“啊嚏!”一阵喷嚏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引得我从帐篷中支起身子来,走了出去。
“冷,冷…”看样子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在月色的照耀下如同一支快要枯萎的纤细昙花。我想她已经被冻的神志不清,于是赶忙为她披上皮革外套,再扶入了帐篷,插上一根火把。
“啊呜,谢谢你,差点就变成沙漠里的骷髅了。”她蜷缩在帐篷的一角,半睁着火红色的眸子。那雪白的头发散落在地毯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同为沙洲旅人,何不互相扶持?我叫沙洲,你叫什么名字?”
“雨露。”
“漂亮的名字呀,这便是沙洲中的希望…你跑到沙漠里来做什么呢?这里可不是什么快活地方。”
“咱村子里传言往北走能找到一片连绵不绝永不中断的绿洲…但几百年来都没有村民敢走出去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正午太阳烧的我心烦意乱,我脑袋一热,就决定出发去寻找了…不过我有带我自己的物资,你不需要担心。”她看起来有些焦虑。
“那可真是个巧合。”我笑了笑,“我也打算这么做。也好,路上结个伴吧。”
“嗯,毕竟你还救了咱一命。”
已是后半夜了,天气越发地寒冷起来。我用羊毛封住了帐篷的开口,再换上一个稍稍暗淡一些的灵魂火把。一旁的小猫已经沉沉睡去,我为她披上一块羊毛地毯,然后躺下任凭困意席卷。
第二日的清晨,金丝般的阳光一点点洒进帐篷,带来了一丝丝熟悉的暖意,也令我逐渐清醒。但这确不正常,看起来有人拆开了帐篷口子上的羊毛——果然,雨露已经不在身旁。
走出帐篷,能够嗅到一缕烤兔肉的香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伴随着点点香料的气息。晨间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允许我们躲在沙丘的背影里稍作休息。
“你醒啦?”她坐在一个刚刚熄了火的熔炉旁,咯咯笑了起来,“早上刚抓的兔子,来,尝尝吧。”
略略溢出的油香裹夹着香辛料的芬芳,勾起人的味蕾又提起食欲。不得不说,这块兔肉甚至比村里屠夫秘制的猪排还要可口上不少。
“嘻嘻,瞧你那呆样子。”她又笑了起来,“就好像是吃到龙肉一样了呢?怎么样,咱村子的秘制配方确实棒吧?”
“实在是完美,有劳小姐您了。”
“哇,你这是换成了什么奇怪的敬语哇?叫我雨露就好。”
“好的,雨露小姐。”
“真是的,故意开玩笑我就没收你的兔子肉了哦!”她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那个不行,抱歉雨露。”
“看吧,果然得让你吃点亏。”她鼓起了嘴,开始收拾起帐篷与熔炉来,“喂,我说,像你这种天天看书的木头,应该不会做饭吧?”
“那可不一定。”我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尘,“甜菜汤还是会的。”
午后,我支起了羊毛伞。这正是一日中最为炎热之时,地面上的沙子都被晒的滚烫,就连远处的空气也被这温度折磨到舞动起来。沙漠的牢笼啊,你千方百计地想要束缚住我们,但你可有勇气战胜村民们对希望的追寻?
时间悄然间流逝了几日,距离我遇见雨露的那个夜晚已过去了许久。遍地的沙漠兔充盈了我们的背包,但仍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眼前——水。
前些日子翻越的那些纵横的河道皆已干涸,若一道巨大的伤疤般交错在沙漠的地表。走出沙漠预计还得耗上三日,但水瓶早已见底。头顶的太阳没有丝毫怜悯,仍无情地倾泻着那令人生畏的火光,就仿佛是威胁着我们。
“沙洲,果然是这样吗?”雨露喝光了最后一滴水,眼里满是忧愁。
小猫在担心,但我仍有我自己的底气——那便是天空中逐渐聚集起的流云。
“不,雨露。不用去焦虑什么,希望总会来的,我可不会让自己变成沙漠中的一团骷髅或是尸壳。实在困难的话还可以去拧拧那些仙人掌…前面那是什么?”
一座三角形的建筑,座落在两座矩形的小楼中间。它看起来由砂岩构成,还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扮演于沙尘中的小门。这绝非是自然造物,但书中从未提起过它。
“是一座沙漠神殿,在我们村的传说中,它为将死之人提供庇护…或者暗藏危险。”
“但我们可不会成为将死之人。”我拉起了她的手,“快要到一日里最炎热的时候了,进入避避吧,也别管那些奇怪的传说了。”
用石铲一点点清扫开入口处的沙尘,再走进这座漆黑的神庙,里面似乎有一点点轻微的嘶嘶声,我插上了一根火把。
随后,三只呲着牙的尸壳正盯着我和雨露,像是看见了什么可口的美味一般,缓缓走了过来。我拔出那把发着光的铁剑,然后向前猛地挥舞,使得一只尸壳被打飞在墙角并燃烧起来,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化为一道白色的烟尘与地板上的腐肉。
我从未想过这把剑竟有如此威力,使得我的信心也上升了些许。对准第二只尸壳的脑袋再精准的贯穿,再将其踢倒在地。而第三只…第三只尸壳去哪了?我突然感到背后一凉,正准备转身一刺确听到了铲子拍打在脑袋上的叮当一响。身后那只尸壳应声倒地,只留下旋转的腐肉。
“嘿嘿,咱厉害吧?这下还清人情了,算我救了你一命哟!”雨露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那弯着的红色眸子却弄得我有些心动——她却未发现她背后那绿色的身影。
“嘶嘶嘶嘶…”
“危险!”我把她拽到身后并推倒在地,然后迅速放下了几块圆石挡在面前,祈祷这能有那么一点用处。
“嘣!”
爆炸声席卷了我的耳蜗,令其充满了嗡嗡声。我的脑袋变得有些迷糊,身体被冲击波推倒,略略疼痛。过了好几秒,我才渐渐清醒过来,一点点试着支起身子。好在这身锁链护甲与那几块已经掉落在地的圆石,我没有受到太多伤害。但不知为何,面前能嗅到一丝丝花香,我渐渐睁开了双眼。
“喂,闻够了没?现在我又欠你一条命啦,真是的赶紧起来。”
眼前是被我压倒在地的雨露,她用那火红的眸子盯着我,还抬起手慌乱地想要掩饰那脸颊间的丝丝霞红。
“抱歉抱歉!”我赶忙站了起来,然后轻轻把她从砂岩上扶起。也不知刚才那一阵子急促的心跳到底昭示着什么,但我暗暗下定决定必须把她守护好。
“木头。”她轻轻说了一句,就好像蜂鸟的微鸣。
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轻微又急促的身影开始在四周出没,此起彼伏,又渐渐变得密集。神殿的门口竟渗入了点点水液。我往外走了两步,发现天空已被层叠的乌云覆盖而遮住了往日那湛蓝,使得沙漠同黎明般昏暗。太阳奄奄地挂在天空中,仿佛失去了光芒与生气。
下雨了。
银丝般的水滴落在金色的沙丘之上,将其染成深棕色,再消失在沙海之中,甚至未能惊起一丝丝涟漪。我和雨露干满摆起了几排炼药锅,只是希望储备下的水能够稍稍多上一点。
连炎沙丘催人疲,略避烈阳求心清。
正是一场及时雨,茫茫金海暂驱晴。
不知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但有着水汽弥漫总是美好的,我想村民们也定会因此而高兴万分。罢了,今日也够累了,该睡觉了。
我铺下了几条羊毛地毯,然后躺在了神殿的角落。只是不知为何,梦境中的嘴唇略略传来一点点柔软的触感,以及一丝熟悉的花香。
第二日的清晨,雨早已停止。匆匆把锅中那充斥着生机的清水装入瓶里,也是时候继续踏上旅程。
雨后的沙漠有着别样的风景。地上的沙子不再是干燥的金色,而是昭示着湿润的深棕色。我们只得在沙丘的顶上行走,因为更低矮的地方甚至蓄积了一片小小的水池,如同镜子一样反射着碧蓝色的天。就连仙人掌都挂上了几颗不显眼的水滴,从顶部缓缓流到根部。干燥与湿润的交汇,就如同梦中的景象一般。
远远地,能够看见一株歪着的金合欢,走近一点则能瞧见遍地被风儿吹起浪花的绿草与那好奇地看着我的羊群。是真的,那是真的,那不是什么沙洲,更不是什么海市蜃楼,那是一片热带草原,处于这片沙漠北端的热带草原。
分割草原和沙漠的是一条细细的小溪,我怀着惊喜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捧起清水畅饮起来,哪怕惊走了一旁的几只小牛与水中那逃窜着的鱼儿们。
我被从身后抱住了——不用想那定是雨露。
“喂,沙洲…”
“瞧,水!小溪!草原!”我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木头!”她敲了下我的脑袋“本来想在神殿里就给你说的,可惜下起了雨令我忙碌起来——不过现在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沙洲,告诉我…你怎么看我的?”
“和我一样抱有志向的姑娘,就是这样。”
“我漂亮吗?”她的脸红起来了,垂下了头。
“我无法否定。”
“我漂亮吗!”她又抬起了头,虽然脸颊已经红的像那燃烧的烈火,却越发坚定起来。
“漂亮。”
“那就听好了!”她的声音渐渐变大起来,却又像是害羞了一般扭捏起来,“我,雨露,我,我,沙洲…”
“嗯?”
“木头!”她又大吼了一声,“我喜欢你,行了吧!”她大口喘着气,仿佛是刚刚才在烈日下进行了长跑似的。
我静静地呆在原地,脑袋还在全力处理着那句话语的含义。
“喂!木,木头!回答我,最好快点。”
原来如此呀,看来她之前那几次的脸红不是因为生病。我的心儿也开始渐渐加起速来,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一点点填满。我想我早已有了答案,转过身抱住了她。
“这就是我的回应,满意了吗?”
“不满意,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哦!”
“我当然也是最喜欢你了,雨露小姐。”
我和她一起笑了起来,那是最真切的,最幸福的笑容,就仿佛是远处那刚刚开放的,矗立在沙洲之上的,还流着雨露的仙人掌花一般。
半年后。
“好小子啊,村子能搬到这种不愁水的地方全是你和那姑娘的功劳哩!还搞得我们两个村子都连起来合并了,要不是你呀,我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吃沙子哩!”
“过奖了。”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房屋中。
“准备好了吗,沙洲?寻找大海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雨露为我背上了背包,再轻轻吻了下我的嘴唇。

“当然,只要还有你我,又有什么是不可寻获的呢?”我牵着她的手再推开门,一同向远方奔去。





《矗林云杉》
“春来草叶绿,夏至烈阳晴。秋过金枫落,冬去雪飘零。”男孩握着个树枝细细编好的篮子,念着顺口的小诗四处找寻着艳丽的浆果。
真是个小不点呀,也许还碰不到我最矮的那根树枝——但也真是羡慕他们,羡慕那灵活的双腿,可以载着这群小人们走到各种各样的地方。而我呀,只不过是一颗云杉罢了,只能整日矗立在林子里,看着这些小人们来来去去,听听它们口中那有趣的故事。我不知道其他云杉也是否能像我一样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山后的远方是否有着小人们嘴中那般一望无际的水洼——噢,那个东西该叫大海才对。不过,我为什么又要去关心那天边的土地呢?我能瞧见的最远最远的地方,不过是远处平原上的那座小村庄罢了。
春日的风儿总是这般舒爽,还恰巧是温暖的午后,那春风轻轻拂过树叶的感觉绝对是每年最令我难忘的时刻。树干里的松鼠,枝叶间的小鸟,抑或是远处石窟中的几只灰狼:你们还好吗?春天可一点都没有迟到,大伙们也快快从静谧的冬日中醒来呀!
也真是可惜,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么想想,毕竟树木可不像那些小人一样有一张可以说话的嘴。
滴答,滴答,几滴清水点点滴落在了那位孩子的头顶,还打湿了他那棕色的头发。他抬起头并睁大了那蓝色的眼睛,敲了敲我那还尚且湿漉漉的树枝——呀,真是不好意思,冬天的雪尚未融尽,不可避免的小错误,不是么?
“秋霜,这个给你!”一旁又跑过来一个小人,手里捧着一顶皮革帽子——是个小姑娘,淡绿的发丝被轻风吹散,而她那深红色的眼睛则反射着透过叶隙的阳光。
“呀,真是谢谢你了,春露。”男孩带上了帽子,跳着走向了另一丛浆果。
闲来无事,就这样好好听听这对青梅竹马的对话吧,毕竟,一颗云杉又能做什么呢?
“秋霜,瞧,树枝上还有只绿鹦鹉呢!它们不该住在丛林吗?”
“也许只是在迁徙,或者是出来转转?不过比起那些,看呀——这丛浆果可真是繁茂,春露来帮帮忙,说不定可以多采一点,让妈妈做更多的浆果酱哦。到时候分给你一罐也不是不可以的啦。”
“浆果酱!浆果酱!甜丝丝的浆果酱!”小姑娘哼着临时想出的小曲,笑盈盈地和男孩一起把篮子装满浆果。
可让我想起来了——鹦鹉小姐,请不要整天压在我的枝干上,快快给我搬回丛林去,我可没允许你在这里住太久。罢了罢了,我也总不能指望她可以听懂一棵树的心声,就让她在那里待着吧。
时间可从来都不会停下来等待什么,好在他们已经把那篮子装得满满当当。太阳一点点被远处的山间吞没,露出了橙红色中带着淡淡夜紫的晚霞。
“该回去啦,不然妈妈又要担心了。”女孩拍了拍男孩的背。
“当然,也正好装满了呢,今天可以说是收获颇丰!”男孩提起篮子,向着远处的村子走去。
“秋霜,你什么时候会去地下挖矿?”
“也许是在冬天,或者是明年——爸爸说,至少得等到我拿得起一堆石头,长得比一块半个方块高才行。那会是多久之后呢?不过,我一定要给你挖一块最大的绿宝石。”
“那可说好了哟。”女孩笑了笑,一同向着远方走去。
“瞧,这些人类挺可爱的吧。”
那是当然…等会儿,你是谁?天哪,难道真的有东西能听见云杉说话?
“当然是你嘴里那位亲爱的鹦鹉小姐——这么急着赶我走可真是不太礼貌。”
静静地,让感官一点点蔓延,确实能够发现那来自树顶上的轻轻颤动。
你能听见我说话?难道鹦鹉都可以听懂云杉说话?你听过别的云杉说话吗?那个叫做大海的地方…
“别问了别问了,给我先冷静下来。”她用力啄了一下树干,哎哟,真疼。
抱歉,我只是有些激动。
“别的鹦鹉不过只是会学学叫声罢了,不过是一群连曲奇都敢吃下去的笨蛋。至于会说话的云杉?我也是第一次见,至于我为什么能听见嘛——因为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一流鹦鹉。”
我不知道那所谓的一流鹦鹉到底是什么,但至少我也是独一无二的云杉,不是么?
“不知道就别知道好了。”
哎呀,想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听见,这种感觉可真不好,果然这只鹦鹉确是有点恐怖。
“再这么瞎想我又得啄你了。”
你是啄木鸟么,为什么这么喜欢对着树皮下口?
“当然不是,因为我是一流的鹦鹉。”
夜色一点点笼罩住了森林,让那橙色的灰化土也一点点被染上了静谧的深蓝。唯一能够瞧见的亮光是远处的小村子,但也在一点点变得暗淡——是呀,该睡了。
滴答,滴答,雨水悄然落到了头顶那茂盛的叶丛中,再滑落到了地上,在那刚刚融雪的水坑中激起一点点轻盈的水花,又恰好被透过了叶间缝隙的一缕月光照亮,差点惊醒了一旁浆果丛中安眠的狐狸。好在水总是那样温柔,只不过略略打湿了它的鼻尖。
滑落,滑落,在渐渐变大的雨水中,每一棵云杉都被染得湿漉漉的。洗澡的时日可不多得,也好好在这夜雨的乐曲中入眠吧。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夏至烈阳晴。
醒来,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那温暖但些许刺眼的日光。呀,这太阳可真是不太礼貌,怎能把那般猛烈的光线照射在一颗刚刚睡醒的云杉上呢?
“你也好意思。”头顶上的那只鹦鹉用力摇了摇我的树枝,“你这一睡就是好几年,这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个夏天了,难道云杉都这样?”
树嘛,性子肯定要慢一点。对了,你不回丛林去?
“因为是一流的鹦鹉,所以不想去和那群没脑子的蠢蛋呆在一起。这里有会说话的云杉和有趣的村子——那里的人类还知道喂我种子吃呢。可比以前的丛林有趣多了。所以,本鹦鹉赖在这里不走了。”
那我可就不得不赶你走了,我可不想身上整天粘着个能读心的恐怖鹦鹉。
“赶走?怎么赶走,你难不成还能用树枝打着我么?我可是一流的鹦鹉。”
唉,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了。
午后的太阳炙热无比,头顶的树叶像是烧起来了一般热,可真是不好受——哎哟,远处那岩浆池子旁边的橡木似乎真的烧起来了,可别波及到我。
四处都是温暖的橙或黄,哪怕是树林中茂密的树叶也挡不住夏日的阳光,只能任由它们一点点洒在灰化土上,令四处都温暖起来。
林子里的狼就好像这空气中的温度般活跃了起来,四处巡视着仿佛属于它们的森林,亦或者时不时奔去远方的平原去抓上几只落单的绵羊。而狐狸呢,永远都是那样悠闲,趴在一处没有狼能瞧见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再叼起一旁的浆果,沉沉睡去。
“秋霜,今天的收获怎么样?”是那位已经见过的女孩——呀,她已经长大了不少,看来我确实睡了太久太久。一件黄色的连衣裙边挂着一个淡蓝色的挎包,隐约还能闻见一丝丝刚烤好的曲奇的香味。
“曲奇,恶心,真是毒药。”树枝上的鹦鹉说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先走到那颗大云杉下面吧。”穿着铁甲的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拉起了女孩的手。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可真是奇怪。
“哟,有趣的事情要开始了。”鹦鹉打了个哈欠,靠在树干上看着地面,一副悠闲的样子。
“春露,来,瞧瞧这个。”男孩从背包中拿起一个小小的戒指,铁质的圆环上镶嵌着一颗被雕琢成水滴状的绿宝石,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着光芒,“抱歉,它并不是最大的绿宝石,但雕琢起来可得花上不少功夫。”
“没有关系啦。”她轻轻把戒指戴在了右手的中指上,看起来刚好合适,“是这个意思,对吗?”她举起了戴着戒指的手,轻轻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脸蛋更红了一丝,说不定比得过天上的那颗太阳——好吧,夸张过分了些。
“人类总是这样,扭扭捏捏的。”树枝上的鹦鹉往嘴里塞了一颗种子,慢悠悠地说道。
“嘻嘻,你果然还是这么喜欢害羞。”女孩吻了上去,仿佛时间就这样凝固了许久。
“是时候了。”鹦鹉跳了下去,张开翅膀在他们的周围划了个圈,然后落在了两人的脚边。
“呀,是那只一直住在这里的绿鹦鹉,连她也来见证我们了吗?好鹦鹉,可不要饿着了。”女孩翻了翻包里的曲奇,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换成了一袋麦种放在地上。
鹦鹉鞠了一躬,叼起袋子再一次飞上树梢。可真是只贪心的鹦鹉,难道她的食物都是这么来的?
“因为是一流的鹦鹉,所以没什么做不到或者不敢做的。”她只是这样说道。
他们就这样坐在树下,依偎在一起互相诉说。感情这种东西呀可真是奇妙,就像小人们的那双腿脚一样复杂。哪怕我已经在这林子里立了几百年,也还是没能想清楚他们那眼眸间与面容里的细微变化,亦或是那话语中裹夹着的钥匙与铁锁。也罢,作为一颗云杉,思索这些又有什么作用呢?
染成了茜色的世界,从天边渐渐替代了晴空的蔚蓝。夕阳缓缓沉入了地平线,却仍能释放出耀眼的光芒。真是的,这夕阳的橙色果然让我感到疲倦。
夏夜的蝉鸣连绵不断,此起彼伏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也许我的树干上也藏着一只蝉?那两人的关系显然接近了许多,拉着手一点点向村子走去。是呀,是呀,早点回去吧,毕竟夜里的僵尸可从不欢迎小人们,好在它们的吼叫声还算不上刺耳——比那些绿油油的四足生物好太多了。
噢,也是时候了,不知道下一次醒来会是何时呢?
“又睡了是吧,真是个懒树。”
那能怎样呢?哪怕你是个一流的鹦鹉,也不能阻止我睡觉,不是么?
秋过金枫落。
再一次醒来,眼前依然充斥着令我烦恼的光线,虽然没有夏季那般刺眼——何时才能消停一阵子呢?
秋日,落叶纷飞飘舞,似乎它们也想把属于这个季节的独特色彩洒满四处,毕竟那森林的边缘可拦不住秋色的蔓延,让落叶飞舞吧,化蝶报秋。去吧,去吧,去告诉每一棵树,每一只飞鸟,每一位劳作的人们——辛劳的时光悄悄来了,总得为那寒冷的冬做点什么。
“你醒啦?再不起来你脑袋上的叶子都要掉光咯——你要知道上一年秋天我在你的树干里打了个洞你都没睡醒。”
这只鹦鹉居然还待在这里,恐怕距离上一次我醒着时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年。为什么鹦鹉还能打树洞?噢——她肯定会说因为她是一流的鹦鹉。
“知道就好。”鹦鹉不屑一顾地说道。
不过我必须要提一嘴,云杉的长青木,叶子可不会全部掉光。
远处的村庄看起来比往日繁忙上了许多,说不定是因为我不曾见过春耕。除了收割着庄稼的小人们——似乎还有人在建造围墙。真羡慕呀,那双手,那创造的能力。
“仍然是这里呀,多么漂亮,不论四季。”穿着蓝长裙的少女拉着少年的手,靠着树干坐下。
哦,这不是之前那两个孩子吗?那姑娘还留着上次的绿宝石戒指呢——只不过换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说起来,他们又来这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把这里当成指定约会地点了,不过说了你也不懂。”鹦鹉再一次跳下去,讨了几颗种子叼走。
“春露,要保护好自己,这个冬天恐怕不太好过。”身着铁甲的男孩一边擦着发着光的钻剑,一边说道。
“是北边的事情,对吗?”
“没有猜错,看来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了吗?我们的邻居村子已经陷入了苦战,如果那帮刌民没有抢够他们想要的,很快就会攻到我们这里。”
“秋霜,你…要上前线作战,对吗?”少女的眼神一脸忧愁,也许还能看见一丝划过脸颊的泪珠。
“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把那帮混蛋赶跑的。”少年抬起了胸膛。
“那,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红眼眸盯着蓝眼眸,似乎想要掩饰那充斥其中的不安与慌乱,但又不希望躲闪,再一次坚定了视线。
“当然,不论那是什么。”
“活着回来。”少女把手心贴在了少年的胸膛上,吻了上去。
良久,才松开。
“人类真是,天天这样。”鹦鹉带着一点点怒气说了一句,却又突然转变的语调,“唉,希望明年也能看见这两个家伙。”
一流的鹦鹉也会担心吗?
“只不过是考虑到零食的来源罢了,别想那么多。”鹦鹉用力啄了一下树干——哎哟。
夜晚,静谧无比,那秋夜的千万星辰悬挂在深蓝色的天空,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那条乳白色丝带轻轻把星辰分成两半。原来,在天上也有河吗?如果那是真的,我想,那一定是一条流着牛奶的河。
不过,为什么牛奶没有滴到地面上呢?我知道了,一定是那雪花,那冬日的飞雪,说不定就是那被冻到凝固的牛奶吧。
“天真。”
你还没睡?
“有人类过来了,还不能睡。”
月光下的树荫间,能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茫茫月色中分辨出头发的棕色——哦,是白日时的那位少年。
“神木呀,请听听我的声音。我有一个愿望,请保护春露在这场战争中不受伤害,谢谢您。”
说完,少年在我的树根旁边洒下几滴紫色的液体,从中还飞出了一些绿色的小光球,再一点点消散。他离开了。
真是怪事,我什么时候成神树了?
“差不多是两年前,那群人类发现向你丢附魔瓶子可以许愿——就是那个紫色的东西。虽然似乎大部分时候都不奏效,但那帮人类还是喜欢来讨个吉利,很蠢对吧?至于你嘛,那时候你还在睡,一天到晚就是睡,哦。”
那更奇怪了,我可不知道我自己还有这种超能力,所以我可以向自己许愿长出双腿来吗?
“不错的幻想,不是么?不过,前几个月我去问了鹦鹉长老,大概是因为你这种有智慧的云杉——这片林子里应该只有你一个,每十个经验等级可以随机实现一个愿望来着?挺奇怪的规则,对吧?虽然我觉得木板石头之类的东西能浮在天上更奇怪。”
“你不是独一无二的一流鹦鹉吗。”
“怎么关注到这个来了…我确实说过我是独一无二的一流鹦鹉,其他的都是不会说话的蠢蛋。不过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显然还有二流鹦鹉嘛。”
那三流的呢?
“别问这么多,小心啄你。”
唉,还真是个坏脾气。不过,那群小人嘴里说的战争又是个什么东西?
“两群有矛盾的人类打起来了,或者顶上的两个人有点不合,下面的蠢人类就稀里糊涂地卖命,就是这样。至于这个村子,他们被一帮到处打劫的刌民盯上了。”
为什么要打劫呢,那群小人的养分不够用了吗?明明可以把根再扎深点。
“指望你这颗树理解人类的奇怪想法也真是费劲。”
你还只是鹦鹉呢。
“那不一样,我可是一流的鹦鹉。罢了罢了,我看你也该睡了,下次给我早点起来。”
天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也许它们也困了吧。夜晚真是个好时候,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冬去雪飘零。
睁开眼,是飘落的雪花与红色的光点。是冬天了呀,果然,头顶那所剩无几的枝叶尽被白雪覆盖。大地,天边,银装素裹,而那座远处的山峰,从山尖到山脚,尽是连为一体的雪白,只能隐约瞧见那奔腾林间的溪流。那远处的火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欸,着火了。
“这次居然几个月就醒了,有进步嘛。”
又是那只鹦鹉。
“什么叫又是?你要再晚醒几分钟仗都打完了。”
远处的村庄中,一群灰色的小人正在一点点向村庄后退,后方还有几只铁白色的大家伙在追逐着。那个飞行的红色小点又是什么?
“砰!”连树枝都摇动了几下。
可真是吓人,原来小人嘴里会爆炸的TNT就是这种东西吗?可一点都不好玩。
林子里传来一点树枝折断的声音——哎呀,那一定很疼。
“今天全队都栽在这鬼地方了,哪怕抢不到东西,也得拉点什么陪葬啊。”一只强壮的灰色小人手握一把巨斧,哦,他的鼻子可真大。
少年抱着少女一点点退到了我的树根下,他的嘴角还有一丝丝血迹,连结实的铁甲也变得坑坑洼洼,只有那发光的钻剑仍然锋利无比,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闪着点点寒光。
那把利剑与巨斧,都已经染上了血。这是否就是小人们会有的,名为仇恨的事物呢?
“神木,拜托你了。”他把飘着绿色发丝而昏迷不醒的少女放在树干后看不见的地方,拔出了剑。
“哟,还挺有胆子嘛,不逃了吗?”
“该逃的,是你吧。”少年笑了起来,飞速奔到了灰色小人身旁,用那染着血的剑尖猛烈一刺,却只是在斧头的铁片上留下一个凹槽。
“缓慢,弱小,可悲的村民。”他端起斧头,用力向前一劈,却只砍中了一根粗壮的树根。少年早已闪到了他的身后,却又被旋来的斧子击飞到了另一棵树的脚下。
哎哟,怎么偏偏砍着的是我的根,真是个坏家伙。
“怎么,没力气了吗?我可不会给你留下遗言的机会。”灰色的小人一步一步向着少年走来,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并把斧子举过头顶。
“破绽,还是会有的啊。”少年突然立起身来,那血红色的剑尖刺穿了眼前的巨物,却又一点点滑落——那少年自己也承下了他不可能接下的劈砍。
血腥味在空气中一点点蔓延,原本洒满了细雪的大地被流淌的鲜血一点点染红——唉,看起来脏兮兮的,一点都不漂亮了。
“居然还能这么想,你是榆木脑袋吗?不对,你真的是块木头。”鹦鹉狠狠啄了一下我的树干,“那姑娘,可得遭罪了。”
雪花,又一次在天空中飘舞起来,轻轻落在了女孩的鼻尖,被体温融为冰水,弄得她打了个喷嚏,再睁开了红色的眸子。
她站起来,环顾四处,很快找到了那片已经被染红的雪地。
“骗人的吧。”她跪在地上,眼角的泪光已经不再止得住,泪滴已经一点点覆满了她的脸颊。她握住了那只早已垂下的手,也顾不上长裙或长发被血染成红色,只能任由那还反射着阳光的泪滴落在地上。一点一点,太少了,还不足以冲刷干净那四溢的血。
“明明都说好了的,你个骗子,再也不给你做曲奇了。”她抽泣着,用着这一生最大的声音吼叫着,试着骂着眼前的少年,“求求你了,快醒来吧,不要骗我。神木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好,让秋霜醒过来吧,求求了!”
不过,我想他已经听不见了。纵使我有那般能力,我也不知该如何使用,我很抱歉…
“听不见了个鬼!”鹦鹉叼起一个不知从哪里拿到的紫色瓶子,砸在了我的身上,破碎出了几颗绿色的光球,就如同那晚的水滴一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颗彩色的云杉球果从我的树枝上跌落——那东西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怎么连我都没察觉到。
在触碰到那血红雪地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的强光给笼罩。天哪,这可不好受,是暴风雪来了吗?还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说起来,我的眼睛是哪里来着?
光芒一点点散去,虽然眼前仍是那漫天的白茫茫。那只被握住的手一点点重新被生机充满,握住了另一双雪白却沾满了泪滴的手。
“我可都听到了呀,不过我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哦。”少年一点点坐起身来,重重地喘了口气。尽管身上的盔甲已经残缺不堪,但身体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这,这…呜呜呜,不许再这样了。秋霜,抱紧我。”少女破涕为笑,“难道,是神木做的吗?”
“我想是的,毕竟被砍了一刀的疼痛可不是假的。”少年抚摸着她的头,笑了起来。
“居然没有感谢本一流的鹦鹉,啧。”鹦鹉叹了一声,却仍能听出她话语中的一丝欣喜,“人类这种东西呀,就是这样罢了。”
终。
写完最后一个字,少年停下了笔,把他放在了一旁。他抚了抚身后的这颗云杉,那树枝上属于冬日的积雪还未融尽,一滴一滴打湿了衣裳,好在没有滴在纸上。树上那只绿鹦鹉又开始学着猫的叫声,只不过它不像故事里的那只一样通情达理——真奇怪,旁边还多了一点气息。
“呀,真是个奇幻的童话,你怎么还把自己写死了呀?明明那一斧子被树干挡下来了来着。”少女从树后扑了过来。
“原来一直在看着呀,有点不好意思。”少年红着脸笑了笑,“不过要是没有那棵树,我说不定就真的死掉了哦?”
“不要那样,秋霜你要是不在了我就真的会伤心死的,可不要分开!”少女抱住了他的头,“真是个好故事呀,不过,如果作为一篇童话,是不是少了点…寓意?”
“也许呢?但我觉得不用考虑这么多呢…毕竟村子里的大哲学家曾经说过:‘如果谈到本领,最杰出的艺术本领就是想象。 ’”
“也别说那么多了,该回去吃午饭咯。”少女笑着扶起坐在树根旁的少年,拉着他的手向充斥着春日绿意的村庄走去。
只不过树上又出现了一点轻微的躁动。
“嚯,那人类写的故事还有点东西,就快要还原我们的对话了,天晓得他怎么想到的——只不过你这棵木头其实没什么魔法罢了。”鹦鹉叫道。
所以呀,我就只能待在这里,看着这一切静静发生。
“但你确实是一棵会说话的树,就像本一流的鹦鹉一样特别。”
那可不?因为我是一流的云杉。





《龙宫飞雪》
呀,下雪了。
零零落雪漫天飞舞,把那刚反射着金光的房椽也染上了无暇的白。好在这还不是大雪,但也仍免不了撑起一杆橙黄色的油纸伞。
就好像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样呀,落雪,你是不变的。这十二年来陪着我的,除了那烈阳与明月,也只有不变的你了。
那时候的我,十二岁。我明白的,我是被龙选中的孩子,每个龙年都会出现的头发变为银色的少女,来到龙宫奉龙则是我的命运。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想的呢?记忆早已像水底的景象般模糊不清,也许是悲伤和恐惧,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龙宫,根本就没有龙。
孤单寂寞,悠悠地守候在这被细雪覆盖着的龙宫。我猜这里的时间也许早已停滞,毕竟十二年过后的我却与来时毫无变化,花草也从不曾凋谢,天空则终日飞舞着飞落的细雪。我也曾想过离开,但那朱红色的围墙后,仍是相差无几的龙宫。
来时之路早已被埋没。
“龙,会来吗?我曾恐惧汝,但吾辈早已不知道汝是否真的存在。龙,告诉妾身,解脱何处可寻?”
也罢,思虑这么多,又能改变几何?我扎好了银白色的长发,再披上深红色的长袍。至于落在地上被染白的那一寸?亦或是不小心落在了发丝间那迷路的飞雪?何必在意那么多,只要明日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变回原样。
轻轻撑开伞靠上了右肩,踏上石板不顾那溅起的雪珠。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1]
后殿的园林仍充斥着流水的潺潺,而那绿树的枝叶上早已被落雪覆满。是,你们也喜欢换上一身白衣吗?也许绿意会更美,但雪色也确是属于我们的平淡日常。噢,就连石头和荷叶也是如此顶着一顶雪帽,看样子呀,这就是我们龙宫潮流色彩了。
在亭子里坐一会儿吧,就好似那四千三百八十个落着雪的下午一般,只为了看看那还未冻结的流水。
呼啸,呼啸,打破了寂静,风声压过了流水的潺潺。
他来了,他迟到了十二年。本以为这一刻到来之时,我会惊奇或是恐惧,但现在看来,那一切情感早已被漫长的孤独磨平。
龙,你来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明朗,只是有些许刺眼。雪渐渐变小了,虽然还未消失,但已算得上不同寻常。我想,这大抵是因为龙宫的主人回来了。
那位身着紫衣的黑发少年,乍一看除了说得上英俊以外身形平淡无奇,却又有着一双那么引人注目的紫色眼眸,以及那若利剑般锋利的瞳孔。我是确信了,他确是那本该在这里的龙,修成人形也并非什么惊人之事。
“汝,看着不像是只东方龙 ?”
“诚然…但你竟然不害怕?”
“再该如何恐惧,那也该是十二年前的吾辈了。”
“失敬失敬,是臣妾来晚了。”
“无伤大雅,谁让吾辈是被选中的人呢?也莫要开这般玩笑了,说罢,是要杀还是要剐,煮做一锅汤还是让吾辈终日打扫你的大殿 ?不用担心,应有的觉悟我早已做好。”我冷冷地说道。
“你还是害怕了。”
“但那都变不了结局。”
“我不知道你这位小可怜是为什么被困在这里,我也理解不了你那恐惧的来源…我只需要在这里稍稍歇息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就好。”
“少装傻!汝怎么证明这些 ?”
“没什么好证明的,你继续你的生活就好。等到那雪都融尽,你就可以离开了。”
“骗子,这里的雪根本就不会停。”
“会有那一天的。”他抛下这么一句话,悠悠走向了大殿中,我想只是去休息了吧。
算了,龙也好不是也罢,多一个能聊天的东西总是好的。在这漫长而静止的岁月里,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而在那无人在意的角落,雪又小了一点点。
次日的清晨,凉风依然是那般穿梭在殿外,好在充斥着暖色的卧室毫无寒冷之感。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寻常,但总感觉能嗅到一丝丝不应出现在这里的气味。
正厅中心的餐桌旁,龙坐在那里,还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嘴中吟唱着的乐曲。看见我,他笑了笑,把那双修长的手举起又挥动。
“桂花糕,来吃点吧,不伤身子。”他眯起了眼,“说起来,敢问姑娘姓甚名谁?我还没来得及问。”
“洛飞雪,我想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也许已经屈指可数,”我用手指夹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软糯清爽,上一次吃上甜点又是何时呢?“你明知道龙宫里的人是不会饿的,怎么,想让吾辈放松警惕吗?”
“算是吧。”龙又笑了,“但也不是因为什么坏心思,我只希望你能随和一些,毕竟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再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对吗?”
“放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回了卧室,“吾辈先回房了,今日就不奉陪。”
“耳根微红,你动摇了。”龙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知为何,我的步伐也加快了一点。
真是多嘴的龙。
十五,月将圆,该作画了。天上的明月,要不是你那变化着的月相,我恐怕早已在时间中迷失方向了吧。月儿,告诉吾辈,那龙会给我带来改变吗?
申时,日微斜。张宣纸,被名章,把那研好的墨轻轻放在毛笔旁。睁眼凝视那覆雪的园林,提起笔轻轻落在略黄的纸上,染黑了一角。执着地作画有什么好处呢?反正只要明日的太阳升起,这宣纸上的墨汁又会消失无踪。就当是这漫长岁月的一点消遣吧,万一我有机会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去作作画养活温饱。
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2]
不过,出去么…
“在作画吗?虽然只画好了一座假山,但看上去算得上是栩栩如生,妙哉。”
没能掩饰住,我的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轻轻一震。好在笔尖早已提起,没有染乱了画。忙乱地,想要掩盖住这一切,轻轻开口:“龙,又有何事?若闲的话就去看看那旁的溪水吧,我在作画的时候没法分心。”
“不过这棵小树有点小问题。”龙似乎无视了我的话语,轻轻握住了我那只拿着笔的手,“这样,往上一点,再收笔…好啦,就是这样——很漂亮,就和你一样。”
“又是这样,不,不知廉耻!”我挣开他的手,大喊道。
“只是夸赞一下又如何触碰廉耻之事了?你只是害羞了。”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有些温暖。
呀,又一次,我还是逃开了。至于那画,就让它留在那里吧,明日再绘也无妨。毕竟对我来说,明日是无穷无尽的。
不过,若是真会结束就好了。噢,天上的落雪又稀疏了一丝丝,这究竟是怎么了?
廿一 ,下弦月,半轮有余。
那龙天天贴过来,究竟有些什么目的?可真是的,弄得吾辈这几天都睡不好觉,总是在想他的事情。哎呀,要是这么思虑着,心又开始用力跃动了,难道在循环的日子中我也会得心病吗?但又为何,每当新一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这般略略令牙齿酸痛的心跳却越发猛烈起来,就如同记忆中那模糊的海浪…可真是的,一定是那龙,施放了什么折磨人的咒语。
一定是那样的,吾辈才没有对他产生一点好感。
既然睡不着,就起身走走吧。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便漫步到了大殿前的台阶。夜晚的冷风凉飕飕的,还夹杂着时不时飞落的细雪,染白了红色的衣裳,也装点了银白色的长发。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3]——噢,这样想还是不太合适,今夜的雪比以往已经小上太多了。
布满地面的当然就是那不变的夜色了,远处的一切都在黑夜的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龙宫从未有过虫鸣或鸟曲,但至少在这时还有那灿烂的星夜陪伴,自然也说不上寂寞了。黑中裹夹着丝丝深蓝的夜空画布上,布满了四散却又好似联系着的星点,再被中间那条乳白色的小河分开。而月亮呐,它就那样静静地挂在一旁,观望着欣赏着——你有在看着我吗?
“睡不着吗?有烦心事也可以给我说说,也别着了凉。”龙轻轻坐在一旁。天空中飘落的小雪一点点染白了他的黑发,却未曾打搅这轻柔的话语。
“都听不到你的脚步声,真是的。”
“在想我的事情吗?”
“那怎么可能!”我惊呼一声,弹起身子来,又缓缓坐下去,不知这能否掩饰住那颗悸动的心,“吾辈怎么可能想你这个笨蛋龙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糟糕,心儿跳地太快了,会掩饰不住的。
“无妨无妨,倒不如就在这里好好歇息一场。龙宫的夜一直很安静,不是么?”
“那是自然。”
“所以来加上一点点喧嚣吧,至少让这座龙宫活跃一点。”他用手在空中轻轻挥了挥,几颗若雪花般的紫色粒子随即洒落,消失。
不知为何,我的嘴角也轻轻上扬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更亲近了吧。
轻轻地,轻轻地,是划破空气的微鸣,再是略略刺耳的爆炸声。呀,闪烁着的花儿在夜空中绽放了,这光点又化作雪花一般在夜空中闪烁飘落,零零散散。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4]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焰火。此起彼伏,各色的光线闪烁在夜空,照亮了四处,也为这宁静的夜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喧嚣。
“好美。”我情不自禁地说道,“外面的世界也会有这些的吧,但我还有机会看见吗?若是我真的回去了,作为不应离开的奉龙者的吾辈又会被如何对待呢?”
“飞雪,像烟花一样,哪怕只是燃烧那么一个瞬间,也要照亮长夜,让声音响彻云霄。像星星一般,哪怕要跨上千万光年,也要让自己的光芒在人们眼中闪耀,哪怕终将被白日吞没。去散发希望的光吧,因为这一切都值得。”龙轻轻说道。
“阿嚏!”
“哈哈,此般回应多少有些毁了气氛。”龙突然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发梢,吹走了还未融化的白雪。
不想离开,不行…这次不要逃走了,因为这般的温暖与舒心,仿佛那一些忧愁都被吹散了一般。呀,好困,得睡了。
眼前渐渐变为黑暗。
廿二,晴空中的太阳照常升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由自主地捂着脸在床上打滚,不顾那被推到了地板上的被子,“昨晚怎么能就那样睡着了,好丢人!”
一想到还是被那龙看见了这一面,本就通红的脸就更加灼烧了起来。我究竟是怎么了?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显然不是病累如何。哪怕我的身体保持在十二岁,哪怕我多年一直待在龙宫未见人世,但至少我也在儿时从说书人嘴里听过此般故事,此般情感。
我想是逃不开了吧,吾辈的这般感情,名曰爱…不对不对!切,算了,想那么多也只会让脑袋烧的疼,想让我喜欢上,他还差得远呢!
就这么想着,我走出了卧室,第一眼瞧见了那紫色的身影,身体又不自觉地躲到了一旁的金柱后,双手再一次捂住了发热的脸。可恶,我哪会有这么怯懦!再怎么说我也一个人待了十二年,孤独才是我最适应的…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呀!你干什么真是的!”我把龙推倒在地,冲向了殿后的园林。
嗯,雪停了?
只雪明朝日,山河坐可分。崭岩初解冻,片段未归云。[5]
片片落雪在松树的叶梢上滑落,总算不需要再担心来日的积雪压弯那新芽。橙色的阳光一点点穿过了林间的缝隙,把一列雪地也染上了橙色。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再下雪的一日,我从未想过。瞧,那碧蓝色的晴空不见白云,这明明只是如此平常的一般景象呀…奇怪,泪水怎么流下来了,呜呜,为什么…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龙,这些又是你做的吗?这是你的赦免吗?但我也知道,不论如何,这一切改变都因你而起。而我,又怎么能止步不前?再也藏不住这般感情,果然是我输了,龙。
吾辈还是喜欢上你了。
廿七,阳光明媚,不见流云却照亮了漂浮的水气。
地面上的雪已经零零落落,反而弄得到处都湿漉漉的,充斥着的水气让脑袋晕乎乎的,仿佛那酒后的微醺。嗯,这样的情况下,我会做些什么傻事吧——或者叫做怂恿?
从屋檐滑落的水滴点点落在石板上,滴答滴答,打断了我的思绪。好吧,终于下定决心了,今天会是个重要日子,去找他吧。
大殿,殿前,厨房再到园林——总算找到他了,那凝视着松枝上片片残雪的龙。果然还是很帅气呐,或者说是安静。
“呀,你来了?快到离开的时候了,瞧,那雪已经零零散散。想好出去之后做什么了吗?”他还是那样的柔和。
“我想画画!不过,我还有一点想问的…以前那些奉龙的姑娘,都去哪了?或者…和你发生了什么吗?”
“要找醋吃吗?”龙笑了起来,“不需要担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谎——我只不过是过客一位,毕竟你也能看出我不是一只东方龙。”他眨了眨那紫色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那…你又是如何让这细雪停下,又断言吾辈可以在之后离开?”
“龙的法术总有些相同之处,就像你们的剑术一样…轻轻感应一下就可以读出玄机了,虽然我也知道你做不到。”
“那,这里真正的主人呢?”
“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我想已经不在了,各种意义上的。所以,走吧,你已经没有任何负担了。”
“不,才不是‘没有负担’!”能感觉到,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抓住了他的手,“龙,听清楚了!吾辈…”
“瞧,雪停了,这座龙宫的概念马上就要被解除了。”他捂住了我的嘴,看向了亭外。地面上不能再看见一丝雪白,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而远处,一切物质都开始崩塌,被黑暗吞噬,飞速扩散到了眼前。
“该走了,再见,可爱的小家伙,洛飞雪。”他又开始抚摸起了我的头,不论何时,令人安心。
“我不要,龙!我真正想的,是…是和你在一起!”在被虚空吞噬的最后一个瞬间,我喊出了这句话。总算是说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是否还有意义。
如果我更坦率一点,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如果我再放下一点戒备,我现在是否不再孤单?如果…
黑暗,一望无际。
再一次睁开眼,能看见的是那碧蓝的晴空与漂浮的白云。四周的郁郁葱葱的树林,而远处则能看见那山脚下的村庄——那属于儿时记忆中的村庄,也就是——家。
身体还是那不变的十二岁,却再一次可以感受到多年未见的饥饿感,我想这就是我还活着的,那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证明。衣服仍是我离开时的长袍,只不过腰间多了一个袋子,装着好几贯盘缠和一张字条:“别离终会相遇。祝飞雪,平安喜乐。”
我默默收起了纸条,收起了心中的那般温暖,化作一股坚定的决心向前走去。
虽然我明白这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但村子里竟没有任何人认得我,哪怕是我的父母。也罢,是被抹去了记忆也好或是恐惧我也罢,我想这里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令我留念的东西了。走吧,不如就去京城进修。
时光飞逝。
“飞雪,你都二十四岁了,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啦!大娘知道你喜欢画画,也知道你靠着这般技艺衣食无忧,但可不要总是沉浸在绘画中不知言情哟。怎么样,有看上谁家公子吗?大娘帮你去打探打探。对了,这两个包子给你,可不要操劳坏了身子。”隔壁食肆的大娘又来了,她还是那样爱操心。
“不用担心那些事情,谢谢大娘啦!包子我就收下咯!”我笑着接过了那包还冒着热气的油纸,轻轻关上了房门。
自从来了京城,也算是结识了不少好友,好在都是好人。也许是因为十二年的积累,又或是天赋使然,我的绘画技艺一路攀升,早早就可以保足自己的开支乃至休闲。只不过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刻,那藏在我心中的温暖。
又是龙年了,细雪一点点洒落在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还有点点穿过栅栏飘进了院子,落在池塘上激起了一点点轻微的涟漪。
再一次把宣纸放在案板上,抬起毛笔轻轻点了点墨,绘起了那覆着雪的龙宫。我已经练了无数次,只为绘出那龙宫在记忆中的模样。
一笔一划,一曲一直。黑与白的交错,终于绘制出了那熟悉的景色,那宏伟的龙宫——只不过缺了谁。
“这棵小树还可以再改改,就这样轻轻一提。”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扶住了笔尖,点在了纸上。
喜悦,思念,感动…无数情感交织在了一起。我起身抱住了这个紫色的身影。
“吾辈又等了十二年,你这个大笨蛋!都去干什么了!”带着哭腔,我大喊了起来,也不顾平时那淑女样子了。
“失敬失敬,是臣妾来晚了。”他重复了我们相遇时的那句话,渐渐把我抱紧,“毕竟要在现世长期稳住人形还是太难,所以我修成了凡体——稍微用了点时间,我很抱歉?”
“凡体?可是…明明,为什么要那样?岂不是也要和凡人一般被生老病死所困?这不值得…”
“这不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吗?完全值得。”他的手突然放在了我的脸庞上,再轻轻吻了上来。
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一切心意都已经在这仿佛静止的片刻中表达。
而这幅名为《龙宫飞雪》的画,也总算是圆满无缺了。


[1] 《山中雪后》郑燮(清)
[2] 《题芹溪居士》张宜泉(清)
[3] 《夜雪》白居易(唐)
[4] 《青玉案·元夕》辛弃疾(宋)
[5] 《雪霁登普贤阁》司马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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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7 14:44: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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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Tangwin8 发表于 2024-6-7 07:44
好好好,多发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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